渡山

和之前写的一篇有一点点小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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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黎世的温度与国内大抵差出个阶层，在外面晃悠还需披一件外衫，赶巧傍晚落了场小雨，凉气顺着大衣缝往皮肤上钻。

       王杰希正盯着道对面商家的招牌出神——几年之前国家队毫无意外地拿下第一届世邀赛的冠军，冯主席大手一挥允了三天假，整个国家队便如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复返了。

       他与喻文州总是离群而居的那两位，倒也不是说不合群，毕竟一个两个都是联盟里出了名的好说话，可惜碰一块就起了点化学反应，炸得周围人外焦里嫩，只剩下句“烧死恩爱狗”，还能免费获赠双白眼来。

       ——于是他们两个在整个国家队组团出行的第一天上午便被众人集火，合力推进了一个临巷而建的小店内，大眼瞪小眼了。

       店内装修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打外面看并不显眼，甚至可以说朴素至极，料想不过是寻常小店，故而喻王二人被推进来的动作都带了些半推半就，然而一进门便被廊柱上的精致雕花惊在了原地。

       灯影昏黄，日光沿着屋顶缝隙撒向摆设讲究的镜面，分别点亮镶嵌在台阶旁的钻石，沿着弧度拾级而上——

       “想什么呢？”

       王杰希恍然回过神，伸手拢了拢喻文州方才替他披上的外衣，顺势一指街对过。

       木制的门牌略显斑驳，极富年代感，顺着风晃晃悠悠地挂在挂钩上，略微一阵大风刮过便能把它吹个粉身碎骨似的。不料是个“败絮其表，金玉其中”的物什，任谁也想不到推开门的富丽堂皇。

       喻文州一指胸前的挂坠，挑眉问他：“成果都在这了，怎么，还想去一次？”

       挂坠上穿着的戒指造型朴素，正是在店里定制而成。店家脑回路似乎异于常人，将店铺装饰得分外华丽，然而却只是一家简单粗暴的戒指定制店。王杰希生来面皮子就薄，被喻文州拉着千挑万选才定下一款，设计好纹样后需要一定的制作工期才能取，早已超出他们机票上回国的日期，他本打算放弃了，没想到喻文州在一旁与店家商讨半晌，在去年八月份给他搞出了个别出心裁的“直播求婚”来。

       回忆结束，王杰希深吸口气，空气清凉，顺着喉管直落入肺腑。他耸了耸肩，手顺着喻文州的领子伸进去，摸索到挂坠末端已经被对方体温焐热的戒指，送到嘴边轻吻一下：“不去——我懒，这一辈子也就被你圈住这一次了。”

       旋即一回身，步履轻快地向前走去。

       喻文州略一愣神，活动下因某人故意使坏被凉得一激灵的脖颈，用上劲攥了攥戒指，笑着跟了上去。

       日头东落，暮光抚过木牌，柔和了嘴角轻轻浅浅上扬的弧度。

       他们二人勉强算得上是故地重游——这一届的世邀赛恰巧也是在苏黎世举行，国家队昨天夜里毫无意外地再次拿下冠军，王杰希将颁发奖杯的那一场景留存在相机中，像是受到周围荣耀迷的情绪感染，拍下来的照片都略显模糊了。他也没有去管，将照片po到朋友圈之后直接无视底下一串问号的评论，拉着喻文州跑出了体育馆。

       事实上两张机票直飞苏黎世，甚至于看场比赛都是冲动的一时兴起。故而王杰希站在苏黎世街头，面对着四面八方横陈过来的大街小巷，突然便生出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了。

       “怎么？”

       王杰希才想回答，便发现自己的手被喻文州牵住，对方自然而然地带着他朝前走去——显然有备而来。

       王杰希了然：“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饶了我吧。”喻文州被他逗笑，并没否认：“就当是一起探索新地图不好么？”

       “不公平。”王杰希挑眉：“文州大大提前做了攻略。”

       喻文州自然是相当理解身边这人的惰性，略带了些力道捏了捏他的手：“恩，有攻略的带着杰希大大飞，满意了没，杰希大大？”

       “满意。”王杰希理直气壮一颔首。

       晚风徐徐，空气略带潮湿，顺着湖面盈起来一股淡淡草香。

       苏黎世湖上有不少泛舟的旅客，喻文州上前和商家交谈，王杰希便蹲下身，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白鸽。兴许是和人亲近惯了，也不怕人，白鸽的黑眼珠转了两圈，歪着头磨蹭了两下王杰希伸出的细长手指。

       于是喻文州回过头，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他脸上带了些不自觉的笑意，顺着风溢出来满眼的温柔。

       玉兔高升，繁星漫天。

       他们二人单独租了一辆小船，船身划开湖面，水波惊起一群天鹅，展翅高飞。

       自打他们退役以来便少有如此清闲的时候，喻文州被内定了联盟主席的位子，天天尽是些鸡零狗碎的破烂事，只得公司和家两点一线，晨昏颠倒。王杰希反倒出乎人意料，被家里人安排着在自家公司工作，虽说还算得上清闲，毕竟专业知识少得可怜，便显得捉襟见肘起来。两人大部分时间聚少离多，也只有这么几天安生日子，回国便又要投身于庸庸碌碌的生活当中。

       周遭有不少与他们相同背着行囊的寻欢客，远处水面星星点点，万家灯火——

       王杰希卸了力，仰面躺倒在船板上，水汽抚过脸庞，他略一歪头，便见到喻文州认真划着船桨的侧脸。这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专注的，面目间线条顺畅而硬朗，相比几年之前多了几分岁月留下的痕迹，显得愈发沉稳可靠起来。喻文州顺着他的目光回身，索性将船桨好生置于船板上，与王杰希并肩躺下，放任船身随波逐流。

       晚上风凉，喻文州将外衣脱下，将他们二人同时盖住，问：“看我做什么？”

       王杰希理直气壮：“就是想看。”

       喻文州笑着摇头，示意：“看天上，给你看个更好看的。”

       王杰希略带疑惑抬起头，与此同时，烟花轰然炸开，蓦然占满了天幕。

       烟火表演持续时间很长，由远及近，穹顶金瀑，像是伸出手便能触碰到一闪而过的流光。喻文州顺势站起，脖子上挂着的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了下来。

       “王杰希。”喻文州的声音被淹没在烟花的爆炸声中，反而显得无比清晰——

       “以天为被，地为床，薄衣为裘，烟火为证——”

       “你愿意与我共度一生吗？”

       王杰希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烟花烧了个通透，他抿了抿嘴唇，在周围渡船上传来的善意的鼓掌声中站起身，取下挂在挂坠上的戒指置于掌心。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