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山

是之前摘星星的小喻后续
继续流水账体

一
小喻是喻文州的第九十九次转世。
第一世，喻文州只是个尚开灵智的小水虺。
天地洪荒，诸天仙神袍袖一挥登了天，两耳不闻不平事。人间多苦难，怨声载道无数，所行之处皆苦楚。
喻文州在此乱世之中艰难行进着，好在他灵力微弱，不甚引人瞩目。大妖见了他也不过惊叹一声还有这般丑陋的长虫，连杀他都懒得动手。
既是乱世，少不得要出几个英雄。此时的喻文州当不了英雄，事实证明，当他差点殒命在一只妖口下时，他连给狗熊精塞牙缝都差了不知多少。
弱肉强食，世道本应如此，怨不得人。喻文州想。
天道偏不如其意，只听银饰锒铛作响，青衣人足尖点地却未沾尘，左手捏了个剑诀，像是出了剑，连血光都近不得身。
身旁就是妖兽的尸体，那人秀眉一皱，未曾理会，却朝喻文州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满天星子缱绻成河，有雪悄然落下，喻文州愣怔地看着那人向自己伸出手，眉眼间含了微微笑意。
一时间，星辰刹那失色，细雪悄然融进了喻文州心里。
二
听闻九重天上白玉京近来颇为热闹，这其一，龙祖宗叶修又下了界，蜗居在一片水域神神秘秘不知在搞些什么幺蛾子。其二……
王杰希并未回头，“方士谦，停止你罪恶的手。”
方士谦悻悻收回了准备给小水虺打个结的动作，端正坐好，目光倒是没从喻文州身上离开半分，开口道：“我说王杰希，这小妖怪你打算怎么办？还真想留着玩不成？”
王杰希只是兀自拭着手底下的留行剑，淡淡道：“便是如此，又如何？”
随即补了一句，“不是用来玩的。”
方士谦嗤道：“你这爱捡东西回来的性子倒真是一点没变。喻文州是一个，高英杰是一个，前些天还给叶老不死的送过去个，你说你图什么？”
王杰希道：“图心安。”
方士谦指节敲了敲矮案，沉声道：“收收心吧王杰希。不是普天之下所有的难民都要你救，你不是天道，救不了世人。这就是你为什么身为天底下第一只青鸾却只能在这偏院之中和这么一条水虺相伴的原因。”
王杰希眼都不抬：“那不是很好？外面太吵，这里清净，我自得悠闲。”
方士谦倒像是被他气笑了，“你以为你偏安一隅就能了事？救这些命本该绝的小妖怪耗的是你自己的气运，外头不知道多少道貌岸然的神仙等着你弱坑一把来分一杯羹，你就能弃青鸾一族不顾？你——”
“只要我在，方士谦。”王杰希打断道，“只要我在一天，便会尽我所能。”
方士谦张张嘴，一阵不知名的酸楚泛上，倒不知如何回应了。
两人口舌争斗一番，却没发现本该在矮案上的水虺消失了踪影。
三
喻文州一个猛子扎进了海水，愣愣地吐着水泡。
他在白玉京待了一个月，时日不算长，知道了救下他的那个人名叫王杰希，是一只高贵的青鸾，那人似乎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比旁人好看许多，语速不快不慢，掐得刚刚好，举手投足间都是姿态优雅得不可方物。
然而自己目前只是一条会给他带去麻烦的水虺罢了，喻文州叹气。他用尾巴尖戳了戳吐出来的泡泡，随即游远了。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修炼而已。
争取有一天，能够和那个人并肩同行吧。
四
喻文州实在没想到，他还能有再见到王杰希的一天。
气运散尽了，王杰希在陨落前不知为何走到了当初遇到小水虺的湖边，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低头一看，一个眉眼温润的少年碰了碰他的手指，见他看向自己，喻文州勾起唇笑了笑，颇有些羞赧。
他问道：“王杰希前辈怎会来到了这里？”
王杰希盯着他看了半晌，忽地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少年人的发旋柔软得紧，衬得他心底都沉静了：“来找一个当初跑丢了的朋友。”
后来的事喻文州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斜阳西下，王杰希用自己最后的灵力护住了这片水域，火舌舔舐他的衣裳，他化作青鸾飞向天空，火光照亮九重天，那人的身躯倏然碎成了屑，像是满天闪烁的星子。
五
后来方士谦和喻文州成了酒友，方士谦盯着天，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他问一条青鸾，世间不平事那般多，如果你救不动了怎么办？
那条青鸾淡淡道，没有那个时候，除非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王杰希。
方士谦饮了口烈酒，你说他是不是无可救药。不过我欣赏，微草的青鸾一族没有怂包。
喻文州执起留行断剑，就着酒意挑落一束寒梅，傲立雪中，蓝衫迎风而舞，方士谦这才发觉，当年那条小水虺已然长大了。
喻文州道，我会把他找回来。
方士谦问，如果找不回来，怎么办？
喻文州回身笑道，那就继续找，找不到也没关系，那个时候，世间也再不存在喻文州了。
方士谦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们两个真是完美一对，都无可救药到家了。
喻文州说，我心甘情愿。
六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
喻文州站在九重天上的那天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他终于又离王杰希近了些。
叶修托着腮问他：“决定好了？”
喻文州道：“自然。”
应龙碎骨堕于天，凤凰哀，天地哭。
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漫长的梦。
第二世他化为蛇，救了迷路山中的青衣书生，然而天灾降临，山崩地裂，书生将怀里同行的少年推出裂隙，再无归期。
第三世他为官，他为将，国难当前，将军以身殉国，魂佑疆土。
……
这一世的小喻望向长空，星辰点点，他伸出手，恍然间像是谁人足踏星辰而来，被微凉的手掌握住，笑颜如旧。
细雪渐落，王杰希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听说有个小孩想摘我的星星，我下来看看。”
喻文州笑道：“我想摘的那颗名叫王杰希，不知这位仙君是否愿意？”
七
王杰希道：“青鸾本就没有凤高贵，喻文州，天意如此，我们天生一对。”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希希，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王杰希：闭嘴。